第一章  她

正义与邪恶是一个擂台

打过

才分得出来

子弹扬起的尘埃

腐蚀

多少所谓邪恶的骨骸？

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虚伪的正义——当然，也没有邪恶。

一场战役结束后，强者的胸襟无不充溢着凛然正义，而弱者便成为万恶不赦的罪人。

罪人没有辩解的机会所以成为罪人。

你知道的，死人从不开口说话。

所以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

呵呵。

我说啊，胡乱加诸在弱者身上的邪恶不过是强者为排除异己而使出的卑鄙手段罢了！

哪有什么定义呢？

不晓得往后会出什么乱子，但是……

请你务必记住我的话。

她推一推眼镜，在面子书上如是写道。

第二章  米雪

“阿基米德原理，说的是……”

米娜老师捏着粉笔在黑板上肆意涂鸦，口中念念有词。没有刻意扯开嗓门，所以理所当然的，声音没入雷鸣般的嘈杂之中。

“咦！刚面世的JPhone100！你怎么弄到手的？”米雪转身趴在月月的课桌上，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

“只要有钱，有什么办不到的？”月月鄙夷地睨着米雪，道：“问这么多干嘛？想要啊？哼！你有钱吗？”

“穷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家有多穷！有本事叫你爸妈给你买啊！”

 “瞧你一副穷样！别嫉妒我们月月啦！”

讥讽纷至沓来。

 “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我怎么配用这么昂贵的手机呢？”米雪努力陪笑：“真的好漂亮哦！那闪亮的水晶外壳把你衬得多么时尚高贵啊！你就借我看嘛！”

忍耐！她绝对不能得罪任何人！况且，她还真想一睹JPhone100的风采。

月月得意地勾起嘴角，娇笑道：“算你识货，这手机外壳共镶了一千颗施华647水晶！你一辈子都买不起啦！算了！看你可怜就借你瞧瞧！”

说罢，她高傲地递出手机。

“小心点！弄脏了你可要负责！”多事者皱起眉，一脸嫌恶地白了米雪一眼。

“谢谢你！你人好好哦。”米雪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灵动的眼眸子顿时明亮起来。

真美。怎样才能拥有这么一架奢华至极的手机？若她出生于富贵之门，这手机定然不会被她放在眼里吧？她暗忖。

“哟！新手机啊！”

蓦然间，米雪手上的璀璨光芒被一股拉力抽走，飞向上方化为点点繁星。

“你！”米雪悻然抬头，瞪向夺她手机的无礼之厮。待看清来人，却不由得低下头，颤抖着嗓音道：“对、对不起……”

 “怎么，想造反了？”来人怒睁双眼，猛力拉起米雪那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

米雪吃痛地紧握她的发，极度惶恐：“没、没有……”

“那么，”来人得意地裂开嘴角，将耀眼光芒尽收于口袋中，道：“这就送给我咯！”

“可是……手机是月月的！”脸部因应被狂扯的头皮而不自然地紧绷。

颤栗溢出额头，聚集成汗水。直冒。

她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可是？”来人坏笑。

扬起一只手。接着，就是——

雷厉风行的一拳！

然后。

又是一拳！

“呜！”横空划过一道震耳欲聋的悲鸣，压制了四周的喧嚣。

旋即传来阵阵高分贝的掌声！

“好！”众人高声吆喝。

米雪本该随着猛烈的疾风甩将出去，怎奈发丝被死死扯着，以致万千力道只能将她的脸打偏，硬是在苍白肌肤上击出一片红肿。

她痛得泪流直下，却不敢嚎啕大哭。

“同意了？”来人拍拍米雪红透的左脸，笑问。

点头。

点头！用力点头！

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

她无权无势，更没有反抗的勇气与力气！除了认输、投降，她什么也做不了啊！

松手。那人哼哼怪笑，缓步走到教室后方大大咧咧地坐下。

颤抖的手拭去满脸泪水以及不断流出的鼻血。艰难地吸了吸鼻子，她捂着脸埋头伏在课桌上，刻意忽略后方射来的一道寒冷而愤怒的目光。

“……现在请同学们做习题六的奇数题……”喧阗中，米娜老师沙哑的嗓音显得分外刺耳。

教室一隅，熟悉的眼镜映着不断上演的十八禁暴力影片。

“还是没变啊。”纵使死了人。

*****

“老大，这个给你。”米糕毕恭毕敬地奉上方才夺来的手机。

“水晶外壳？娘爆了！老大才不稀罕！你自个儿留着用吧！”克巴不屑地睨了眼米糕手中刺眼的银白色。

真好玩！

 “呵！好戏才要上演呢。”

****

女厕。一颗头颅被人紧紧按在墙上。

鼓噪声四起。

“……对、对不起……”米雪哭花了脸求饶。

不是她的错啊！她们为何欺负她，而不去向米糕索要手机？

“对、不、起？你、以、为、道、歉、就、能、了、事？”这只每说一个字就狠狠掌掴她右脸颊的手蓄着长指甲，刮得她的脸满是细血丝。

“你知道那架手机多贵吗？居然敢点头答应送给米糕？借你就是你的啦？穷鬼，你说现在要怎么解决？”另一双黝黑的手拔河似地猛拉她的长发。

“手机被抢走也就罢了，你还提到我的名字！想害我被打？”那张嘴发出高亢尖锐的噪音，音波贴近她的耳，在心里用力震荡。

“好恶毒啊！不给你一些教训怎么行呢？毒妇！”一只压制她的手奋力向左边推动。

啊！

紧贴着墙面的肿胀左脸立即与粗糙的砖墙摩擦，在一片老旧泛黄的白上头拖出长长血痕。

 “……我赔偿……”她哽咽道：“我赔给你……”

“赔偿？你拿什么还？找你爸？还是你妈？你这没人要的狗杂种！赔得起吗！十万块！你有吗？现在拿出来还我啊！”

“狗杂种？”米雪愤然瞪着那张说话的嘴。

碰！碰！碰！

一个红色水桶突然向头部狠命砸来。

视线瞬间模糊不清，随即一阵昏眩。

她扶着墙，倚着墙，用力抓着墙，试图不让自己倒下。

“再瞪一眼，就让你永远睁不开眼！”红色的水桶再一次愤恨地摔到她身上。

碰！

终于，她瘫软地跌坐在潮湿的地面。

 “十万！这星期若不还……呵！不用惊动你爸妈，我们会替你收尸的！”依稀间，有人放狠话。

“好痛……笨蛋……怎么不忍忍？”她呻吟。

十万块！打哪儿去找十万块？已离异的父母成天酗酒赌博，哪有闲情管她的死活！

厕所门边，无数个亮点散放着璀璨光芒，一闪一闪的。

会是什么？是牛头马面的眼睛？天使的光环？死神的镰刀？还是同学们高像素的照相机？

是什么有啥关系？反正，这次如果她死不了，日后仍会被人踹入地狱，还是趁早和异界朋友们打好关系吧。

只是下次，再痛苦卑微也要忍耐！

肿大的眼皮棉被般盖在视线上，可心脏寒冷得直哆嗦。

*****

“噗！好玩吗？”

真是潜力无穷！女生打起人来可不比男生逊色呢！

“老大，你心机很重呃！”克巴大笑。

“吼！老大，你叫我抢月月那八婆的手机，原来是故意的噢？如果你没有力气教训米雪，可以叫我打嘛！”

“没力？”老大不悦，风速将米糕花了一小时梳理的刺猬头嵌在腋窝处夹紧。

“好痛！知道啦知道啦！乐趣！这里有谁没挨过老大的拳头？老大打腻了！”米糕赶紧嚷嚷道。

“打人所带来的愉悦感当然要让同学们分享啊！这就是‘同学爱’！”老大歪嘴邪笑，释放米糕。

“别玩啦！上课钟声响了——游戏又开始咯！”克巴说罢，推着差点骨折的米糕快步穿越早已在女厕外廊列成两排夹道恭送他们的围观人群。

第三章  阳刚

在正义与邪恶的擂台中，米雪输了。所以彻底成了任人谩骂、狂打的罪人！成了歹毒的恶妇！她的罪恶是什么？是懦弱！是贫穷！

电脑荧幕显示的面子书个人主页把眼镜镜面映照成两个亮片，耀眼得像极了一把残酷得让世人蒙上死亡气息的死神镰刀。

“你，跟阳刚一样……无端端成为罪人了……”停下打字的动作，喃喃自语。

*****

“这颜色很漂亮！”小蜜拿起摆放在课桌上的口红把玩。

“可是我觉得你涂粉红色会比较好看噢！”阳刚拿起另一支口红，往小蜜唇上涂抹：“再涂上唇蜜就完成啦！”

“阿刚，帮我做水晶指甲……”可可摇晃阳刚。

“好啦！别晃！等一下就帮你做指甲……看，大功告成！”阳刚满意地递出一面镜子给小蜜。

“哗！好可爱！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小蜜兴奋尖叫：“今天的告白有望成功啦！谢谢你，阳刚！”

“你的脸好滑！粉底怎么上的？技术太高超了！”一旁的米雪捏着阳刚的脸，不禁夸道。

“讨厌，怎么这样说人家。因为喜欢，所以稍有研究啦。”阳刚红着脸，挠挠头。

“快把化妆品收起来！他们来了！”那眼镜紧张催促。

阳刚脸色骤变，慌忙将铺满课桌的物品扫入粉色背包中。可忙中必有误，一支口红就这么滚落于地。

他急急弯下腰欲拾起不听话的口红，下一秒，却被人踩住了手指。

静谧，蓦然间刺破了原本喧闹的氛围。

众人低下头，若无其事地做着手边的工作。

被人押出教室前，他哭着回头。

“以柔—不—要—出—来—”这无声的唇语将永生永世刻在她的脑子里。

*****

老大神气地拉着狗绳昂首阔步在校园内散步。

“好慢啊！”表情显得甚是不耐烦。

“爬快点！”米糕大吼。

狗绳系着颈圈，颈圈囚禁着一个人类的自尊。

“死gay！你怎么连学狗爬也学得那么娘啊？你到底是公狗，还是母狗？”克巴冷笑。

四周，有人大笑拍手附和，有人冷漠扮演瞎子。

“搞不好他真的喜欢男人！我好怕，毕竟我如此‘阳刚’！”米糕戏谑道。

“我……”阳刚的手掌、膝盖上擦伤的口子虽泛红，却也不及发热的脸。

每爬一步，他都感觉尊严正狠狠地被践踏、蹂躏。自尊，随时瓦解！

“我什么我？快点爬！”克巴猛地踹了阳刚一脚。

“啊！”阳刚痛叫。

“哈！叫得跟娘们儿似的！你一个大男人连一脚都挨不起吗？”米糕讥讽。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大抬起褪，径直往阳刚的手掌踩下！

一下！再一下！打地基般全力踩踏！

克巴、米糕默契十足地固定阳刚的臂膀，任老大狂踩。

“啊！啊！求求你不要踩了！啊！”阳刚泪盈盈地讨饶，无法缩回的双手硬是承受沁入心脾的痛！

那力道之大，令他觉得路面上的顽石就要这么强硬地刺破肌肤、打入掌心！

“很好听呢。”老大歪嘴怪笑：“那声音好像……”旋即在克巴、米糕耳边喃喃低语。

哈！一阵爆笑自三人口中飙出。

浴血的指不由自主地抖动。那颤抖是苟延残喘的细胞最后的挣扎。

无数染红的沙石没入伤口处的烂肉，腐蚀快要麻痹没有知觉的神经。

 “呜……”阳刚痛哭流涕。

还没有结束呢。

“哈！不玩啦！送你们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大将狗绳随手抛掷，领着克巴、米糕扬长而去。

“谢谢老大！”同学们恭敬地鞠躬。

泪汪汪的阳刚欲爬起身，却立马被人骑在身上，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将他压倒于地。

尘土飞扬，呛得他好不难受。

“脚好酸！狗也可以当马骑吧？咦？怎么变成死马啦？”

 “狗狗，洗澡咯！”一桶水，就这么淋在阳刚身上。

“起来啦！”有人拾起了狗绳，猛拽。

“咳！”窒息感入侵肺部。阳刚死命挣扎。

“走开啦！为什么欺负我？”泪拼命掉。

“我们哪有欺负你？”背上的人儿贴近他的耳轻声道：“这是在锻炼你的男子气概！娘娘腔！”

“我这样有什么错！为什么一定要跟你们一样才算正常？”愤恨的泪水大声控诉道。

“哟！他承认是同志了！死人妖！”

“不知羞耻！”

“恶心死了！这种人怎能活在世界上？真看不顺眼！”

“揍死他！揍死他！揍死他！”

疯狂叫嚣中，一阵暴打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别打了……求求你们……”血在流，泪在飙。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他的罪就是生来柔弱、酷爱他人眼中专属于女生的东西，却——不幸是男儿身！

至于性向——他根本没有说出来的勇气！

*****

“老师！请你快去救阳刚！他被人围殴了！”眼镜蒙上焦急的雾气，晃荡地奔向办公室。

“有谁看见了？”米娜老师紧张兮兮，问道。

“所有同学都看见了！”

“以柔，老师现在很忙，你先带阳刚到医疗室，老师稍后会处理的。”说罢，急急离去。

傻眼。她怀疑自己的耳是否不小心篡改了老师发出的音频。

良久，她回神，怒吼：“等他们罢手后才送阳刚去医疗室？难道你不去制止他们吗？”

“我有什么能力制止那群暴戾的学生呢？”老师转身，严肃地说。

 “可以寻求其他老师的协助啊！训导主任、校长……”她辩驳道。

“有本事你去找他们啊！我倒要看看有谁会出面阻止！况且，你跟阳刚做的错事还少吗？上课化妆、做指甲、染发、携带手机到校……真要罚，连你们也少不了要退学处分的！”米娜老师怒骂。

难道老师们不怕车被刮花、车轮被插出几个窟窿、饮水被加入古怪“添加剂”、椅子被涂上强力胶、被疯狂恶整——甚至被围攻？

她不过是领着一份微薄得只足以糊口的薪水罢了，有必要搏命吗？

*****

“妈！哥被人打了！你快来学校！他……”哽咽。

“去学校？妈没空！”电话那端的人插话：“你哥又在班上替人化妆、做指甲了？唉！一个男生做这种事怎会不被人排挤、欺负呢？劝劝你哥！叫他不要这么、这么娘好不好！还有！再让我看见他上妆，我一定把他打死！”怒火冲天。

“女性化有什么错？”困惑。

“没有错？他是恶心的同性恋吗？干嘛把自己搞得那么娘！”责骂。

“你就不能关心一下哥的伤势吗？”

用力挂上电话。

再拨号。

“爸！哥被人打了。”还抱有一丝希望。

“被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爸没空，挂了。”冷漠。

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哥被打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

被打死了，才是稀奇事吗？

再度挂上电话。

没有人采取任何行动解决问题。没有人关心伤势。甚至，没有安慰！

好绝望。

*****

“哥，对不起！”悲伤的眼镜流着泪，抓紧药箱。

狂跳的心脏很愤怒！愤怒得指尖泛白。

“放心！我没事！还好好的死不了。躺在医疗室也挺舒服的。”阳刚揉一揉脸上的淤青，苦笑道：“如果你站出来帮我说话，也会被打的。所以呀，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替我出头哦！”

他的语气故作轻松，轻松得令她的心更显沉重。内疚的重量快把她压死了。

“有一天我会替你报仇的。”

那些欺负过阳刚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不要啦！报什么仇？再过不久就要毕业了，到时咱就解脱啦！”对于以柔的承诺，阳刚仅是报以一个甜甜的笑容。

*****

“那就是我哥！懦弱无力反抗的笨蛋哥哥！”

思及此，以柔的眼镜一如当初般蒙上了雾气。

“汪汪！”远远躲在角落的小狗，饿得有气无力地乱吠。

起身，以柔高高地提起狗儿。接着——

用力往地面砸下。

“呜——汪汪！”狗儿被摔得头昏眼花，不知死活地发出悲鸣。

“安静！”怒火攻心。

她抓起狗儿孱弱的身子，往浴室奔去，抛手榴弹般一把将它摔在马桶上。

“呜——”头破血流。

“安静！安静!”一只手用力将狗头按入马桶里。

挣扎！挣扎。不久，浴室安静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

她挥拳狂砸自己的头部，欲把悲痛思绪打入心田里深深埋葬，却不幸坠入另一个黑暗的回忆漩涡，困在悲恸情绪的桎梏中，无法自拔。

*****

“娘炮！你居然敢向老师告状！很带种嘛！”火辣辣的一个拳击。

鼻血全力冲刺，奔出阳刚的鼻孔！

“我没有！”他大声辩解。

“没有？那我们为何被叫到训导处？”火力全开的回旋踢。

“你以为老师找得到‘证人’吗？”老大歪嘴笑。

拗折手指，活络筋骨。

“你以为我们会被处罚吗！别忘了，我爸是李钢！”

他怪笑着抓起阳刚的头摔向墙面，打篮球般来回撞击。

碰！碰！碰！

篮球发出规律而猛烈的碰撞声。

没有处罚？

昏眩。

蓦然间，阳刚大哭、大笑。

以柔，你白跑一趟了！你苦苦寻找的正义，这世界缺货！

“笑？你爸我马上让你笑不出来！”高高地抬起脚，往倒卧在地的两腿间全速踩下。

“！”

这次阳刚没有大喊。

疼痛的感觉彻底占据、麻痹了整颗脑袋，顿时让他忘了怎么呼吸。

冷汗直冒。

“哗！”呼声大作。

“呼呼！阿鲁巴！”掌声响起来！

“呵！这次真的要变成太监咯！”

“你这么阴柔都是你妈的错啦！取这什么烂名字？阳刚？所以柔！”拊掌大笑。

“说不定本来就没有呢？要不要看看？”老大吼道。

“要！”兴奋的呐喊。

阳刚刷白的唇颤抖着：“不要！求求你们不要这样！”

“闭嘴啦！老大做事还需要你同意？”米糕一连往他的腹部抡了几拳。

“唔！”未消化罄的鸡饭哗啦啦吐了一地。

“臭死了！”老大不悦地补上一脚。

克巴皱着鼻子，胡乱解下阳刚的腰带。

 “对不起是我错了！求求你们别这样！”阳刚凄厉痛泣，禁拉裤子。

脑袋昏沉沉的。好像，快死了。

“无需躲躲藏藏！拿出来吧！”老大豪迈地扬一扬手：“大家尽管拍照留念啊！”

“谢谢老大！”

“网络点击率定会破表的！”

此起彼落的闪光灯明目张胆地在教室里闪烁着。

无尽的羞耻感令阳刚闭上眼。好想，快点死。

“够了！”忍无可忍，以柔尖叫。

“以柔……”阳刚一惊，脸色更显苍白，欲制止以柔却无法动弹。

以柔环视众人，泪潸潸，带着鼻音怒吼：“住手！”

她无法再保持缄默，看着阳刚被欺侮也不皱眉头！

“怎么？突然想到要保护‘姐姐’了？”老大睨视以柔。

下一秒，她的脸生生挨了一巴掌，白嫩的肌肤霎时细密地缠上血丝。

转过头来，还是一对冒着怒焰的眸子。

“最讨厌别人瞪我了。”又是一个耳光：“现在，我真想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再回头。血液破出唇角。

又一巴掌。眼镜脱离脸蛋，飞出九霄云外，撞到墙边，暴碎。

她还是回头。一巴掌一巴掌挨着。

小心翼翼地揣着一把小巧的瑞士刀，她始终提不起勇气、更是紧张得不知该如何将它送进眼前禽兽的心窝处。

 “别打！”这时，阳刚无力地抱着老大的腿，大哭：“是我向老师告状的……”

“承认了？”老大睥睨阳刚。

汗涔涔。滑落的汗珠不住颤抖。

“去死！”

下一秒，几张木制椅子在逞凶的荷尔蒙作用下轮番抡向他的头部。

阳刚猛翻白眼，立时昏厥过去。

第四章 以柔

“好想念你噢，阳刚。”以柔在庭院旁挖了个大坑，将狗儿甩入坑内。

“第十只。”胡乱将泥土填入坑，喃喃道：“就让它们陪你吧。别替我担心，我说过，当我能够亲手杀死十只恶狗时，就代表我已拥有捅死恶魔的勇气！”

思绪再次飘散。

*****

那个夜晚。明月高悬，但正义不见踪影。

寒风轻送纸元宝，跃入火炉化为灰烬。

“死了也好！死了好！”灵堂上，妈妈崩溃地嚷嚷：“阳刚，你不用再受苦了！赶紧投胎，做个正常人啊！千万别再错上男儿身了。”

她痛心疾首地将脸埋入掌心间，嚎啕大哭。

“你就是不听话！若你阳刚些，就不会被排斥、不会死！”

都是她的错！她的错啊！怎么会把阳刚生成一副女人样？怎么会让阳刚的心灵如此扭曲？怎么不早些制止他的怪异举止？

“怎么一个同学都没来？”爸爸红着眼，嘀咕道：“收了钱之后，就连媒体都不来采访了。看来，消息都被李钢压下去了。”

“你去告倒李钢的儿子啊！怎么不告？”妈妈悲愤地大声质问。

“没钱，怎么告？人家是库哈斯国的当朝总统！我们拿什么起诉他？”爸爸丧气，复又道：“况且，那笔遮口费也拿来周转了。”

“曾太太，眼下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李同学害死阳刚啊。与其花大钱打一场没有胜算的官司，不如把钱收下拯救公司吧？”米娜老师装出一脸的苦口婆心，说着违心之论。

证据，怎么会没有？只不过没有人敢出面指控罢了！事件发生当天，全国的网络就完全瘫痪了。学校来了几名警察，说是要调查发生在学校的校园暴力命案，实则是对校园内所有师生的物件进行地毯式搜查！目的是销毁所有命案发生的证据，并删除相关的录影、照片。

“要是有任何不利总统大人的消息流传开来，本警官可保不了你们的命。”临行前，警员挺着啤酒肚善意提醒。

“大家都要乖乖地噤声噢，否则就会到阴曹地府见阳刚啦！”老大邪恶坏笑，说罢，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

“记住！我是阳刚的恩人！我让他从此免除了痛苦！替他减免了往后更多的罪！甚至——我帮世人惩治了一个本就不该存活于世的罪人！”他复又吼道。

“对！阳刚那同志是淫邪的怪物！”

“他是该死的罪人！”

附和的音浪大作。

思及此，米娜老师打了个寒颤，眼神透着恐惧直望向曾妈。

悲恸扰乱妈妈的思绪，倒也没有再反驳些什么。

墙后，以柔怒得咬牙切齿、杏眼圆睁。

转身往外奔逃，却离不开龌龊的世界。

*****

“都是我不好！如果那天我把刀插入他的胸口，哥就不会死了！”

月光无法触及的黑暗后巷极易令人沉溺在哀伤的情绪里。欲抽离，却没有抽离的勇气，因为虚假的光明比黑暗更可怖。

“我的错……”

“汪！”恶狗挡道。

“真是恶狗当道。”悲伤已让她忘了如何害怕：“连你也要欺负人吗？”

准备上扑的狗儿目露凶光。它的尾巴很痛。

“咬死我吧。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活在这个怪异的世界了。”以柔垂下头，丧尸般径直往狗儿走去：“但，如若你无法彻底把我咬死，我必将反击。”她复道：“即使，抛弃我的性命陪葬。”

“汪！”狗儿的尾持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怒得它龇牙咧齿地咬住以柔纤弱的手。

“啊！”以柔下意识尖叫，左手挥出不知何时起随身携带的瑞士刀，疯狂穿插狗儿的腹部。

恶狗哀嚎倒地。肠穿肚烂。

“去死去死去死！”以柔神经质的腿乖张地不断狂踩狗儿颤抖起伏的腹部。再一个愤恨的飞踢，霎时，垂死的狗儿飞撞上石墙，脑浆迸裂！

“欺负我？去死啊！”静谧而冷漠的空间仅回荡着逐渐远去的咆哮。喧闹瞬间冻结。

 “呵。”蓦然间，沾血的脸庞不自然地笑开。“死了？”

舒畅！不知怎的心情畅快极了！

她明了了。恶狗就是要用这种手段对付！这就是正义啊！

她捂着血淋淋的手臂，往家的方向蹒跚走去。一路上狂笑不已。

“哥，等我亲手杀死十条恶狗后，再杀狗王为你报仇！”

四周有人还似无人。除非在网络上掀起话题，否则狗儿的惨死无人会怜悯。

*****

“曾以柔那家伙一个礼拜没来上学了。”米糕坐在五楼教室围墙上摇晃着双腿：“昨天看到她好像变了一个人？”

“看上那妞啦？眼光真差。”克巴嗤笑道：“那就开把呀！”

“有病。”米糕用力拍了下克巴的头，复又忧悒地道：“总觉得她会找我们报仇呃。”

“报仇？”老大来回轻撞承载着不雅涂鸦的教室门板，噗嗤一笑：“她敢？”

“你们知道啦，我的直觉一向超准的。”米糕将尚冒着烟的烟蒂丢下楼，补充道：“像上次我们海揙小孟的时候啊，我感应到王老师会进厕所，结果他不就进来尿尿了吗？”

“呿！”克巴不屑地撑大鼻孔喷气。

“同学，上完厕所后要记得冲水哦。”克巴变换口吻模仿，大笑道：“别人感应到危机！你感应什么啊？”

“也对。老师都不敢对老大怎样。那个胆小鬼能干出什么事？老大没在怕啦！”米糕迎着风，开怀大笑。

“不。”老大叼着烟的嘴角突然上扬：“发个简讯给米雪。”

呵。又有好玩的事要发生了。

*****

想拿回手机吗？

明天放学后

让以柔留在五楼的

黑暗教室。

米糕自会把手机还你。

明天记得来上学！别装死。

                  你老大

             发信人：月月

             +0888484840

米雪灵动的眼一亮，慌忙把从奶奶房里偷来的皮夹放入口袋后匆匆离开。

*****

打放学后便一直陷入沉思的以柔被阵阵烦躁的电话铃声惊醒。会给她打电话的人已经死了，那会是谁？她纳闷地提起电话。

“以柔，我是米雪。明天……你……”

不行！她怎么能陷害以柔呢？可要不这么做死的就是她！心中善恶念头交战，令她的声音夹带着浓浓的犹豫，欲言又止。

“什么事？”以柔别扭地问：“你早上不是被打了？伤势还好吗？”

虽觉得这问句无比虚伪，但还是开了口。

“还好。敷了药没事了。”米雪呆望着缠在身体多处的绷带，道：“明天放学后你可以留在黑暗教室吗？”

“为什么？”

“你陪陪我，好不好？我怕月月找上我。”

她被殴打的时候，以柔也在场吧？既然以柔没有出手救她，自己也没有必要替她着想！她努力说服自己坏事的良知。

以柔不解，却答应了下来。

挂上电话后，她不断思忖着米雪的目的。最后，一道电流自她脑门穿过。

“黑暗教室”是老大在教室门板上的涂鸦！平常没人这么称呼高三理的——所以是老大找她？米雪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原来如此。正好。”她微笑。

*****

以柔兴奋地在面子书写下今天的第三则留言。

审判的时间终于来临！明日正义使者将把被定罪的犯人千刀万剐以为民除害！愚蠢的小喽啰将被网民的谴责杀死！

如若正义使者不幸牺牲，请你们千万要相信，她是无罪的啊！别被侥幸战胜的邪恶所诱骗利用！

她小心翼翼地擦拭绽放寒光的瑞士刀。

“不够。这样不够。”皱眉：“把爸的猎枪也带去好了。”

临睡前，脑袋一遍一遍复习着如何使用刀子、石头、电击、火焰……杀死一只又一只恶狗的画面、以及那欢愉的心灵慰藉感。

终章

 “同学，我们来分组活动了。”和煦的阳光照进教室，企图温暖内心残酷的寒，却只是徒劳。

椅子懒懒地拖动它的影子，最后将它们赶集成一团卷缩在人们脚底的黑暗。

以柔的身边空空荡荡。没人敢与她同组。

“同学们，你们知不知道分组活动时排斥、甚至杯葛他人也算是校园霸凌哦！”新来的老师走到以柔身旁，微笑道：“所以有哪位善良的同学愿意与这位同学同组呢？”

老大倏地起身，大跨步走向以柔。

“老大？”克巴一惊，极讶异于老大对老师的配合度：“你要分组噢？”

“我拒绝跟怪咖同组！”米糕不满地大声嚷嚷，却还是跟了上去。

老大大剌剌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想杀我吗？”

以柔推了推眼镜，在脸上挤出一个可爱的酒窝：“是。”

“同学，把脚从课桌上放下来。”老师和善地提醒老大。

随即，一阵再平常不过的暴打将老师漂亮的笑容打歪。

*****

“留在这里。”木乃伊拉着以柔的手没入空荡的晦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罢，她拖着颠簸的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出课室。

她没有追出去。坐下，把书包紧紧抱在怀里。

“还真想杀我啊！”吼声蓦然传来。

“哈哈哈！你现在很危险噢！已经跑不掉了！”克巴把教室的门窗锁上。

“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呢。”米糕撅嘴：“你知道我们正值发育，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老大嘴角夸张地大幅度上扯。步步逼近。

没有躲。狂跳的心琢磨着该如何送出致命的一刀。

“别动！”她终于掏出猎枪。

三颗心脏砰然停止跳动了一秒。

“你……别乱来！”脸色惨白。

“杀了人竟毫无悔意？欺负人很好玩吗！不同于你的人就该死吗！”以柔怒骂：“畜生！全都去死！”

扣下扳机。

喀。

大惊失色。

子弹一发不出。

“哈。”三人松口气，嗤鄙地笑：“连开枪都不会？”

“杀我啊！”老大目露凶光，一把夺过猎枪将之弃于教室暗处，并用力把她推倒。在身子感受到压力刹那，预先藏好的刀锋立即深深没入他的心口处。

毫不手软。

“啊！”他痛苦呻吟。

狠狠地扯开笑容。她本来就不会开枪！

克巴、米糕惊呆了，双腿不由自主带着空脑袋踉跄地夺门而逃。

“这叫正义吗？”老大突然轻藐一笑：“你跟我有什么不同呢？”

“不！你有罪！”以柔怒吼：“我在伸张正义！”

“呵？罪？若认为自己有罪就真成罪人了！那还怎么活在这世界上？你也这么想吧？所以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杀我！”断气前，他抽搐着把话说完：“我们是同类啊！”

*****

“那只恶魔，真的好可怕。”她淡淡地道：“想让我陪葬吗？”

双腿在半空中虚晃，带着罪在空中短暂地飞翔。

然后下坠。

血色的泪一直流，魔音尚萦绕在耳畔。

小说组评审评语：

高中佳作《罪》

在四篇入围作品中，《罪》是最有企图心的一篇，值得特别褒扬。作者对写小说技巧，进行了多方面的尝试。通篇用的是第三人称的全知观点，但不同篇幅中，却有不同的重点人物，最后再以主角以柔贯穿整个故事。

故事也是目前炙手可热的话题：校园霸凌、性取向歧视。人物刻画稍嫌平板，故事也不太有说服力。以成人的眼光来看，这也许是将善恶两极化的简单处理，缺乏深度。但这不也是一名中学生目睹丑恶人性、社会不公，而做出的呐喊与宣泄吗？

我把《罪》排在佳作。不过，我要强调，那也是很接近首奖的佳作。只能说，作者遇到一个文字太老练的同学，虽败犹荣。